陕北,春来的迟,而且要刮很长时间的风。风,总是在刮够了、刮累了才停歇,且一刮起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风从大树上掠过后发出的声音像狼吼一样,发出“吽吽”的声响。也正因为如此,当地农民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开始向浩瀚无边的属毛乌素沙漠的高墩沙要良田,并大规模的植树造林。此时涌现出了全国人大代表常维华和治沙英雄詹立武,也记得村里所有青壮年扛着铁锹和沙柳,在大沙漠里雄赳赳、气昂昂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的豪壮一幕。
记得有一天下午,我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玩,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打麦场出现了一个会移动的红褐色连接天地的柱子。正当纳闷的时候,一阵狂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就是满天的沙子扑面而来——原来是沙尘暴来了。这时,天已黑的再也看不见,我凭着对路的熟悉,摸着路旁的树跑回家。家里父母正为不见我着急呢,此时的家也是漆黑一片,凭小水电站发的电早已停了,那时农村能有电已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了。但黑暗中我很清楚的看见墙角的收音机天线在闪着火花,于是高喊着“火花,火花”,父亲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扯断了那根线。
说起那根线,幼小的我认为很神奇,因为那线一插在一个塑料盒子里,盒子里就会发出声音,那是我的父亲和大舅合伙花了20多元买的一台收音机。也正因为如此,我从那里收听了单田芳的评书《瓦岗寨英雄》、《隋唐演义》和少儿节目《小喇叭》等很多优秀节目,因此我也喜欢上了小说和儿童文学。
农历三月份,陕北大地焕发出勃勃生机,河流解冻,柳树、杨树吐芽,阳面的小草已长得郁郁葱葱,大人们都已下地劳作。田里为数不多的几台农机的马达发出“哒哒”的声响,头顶来早的燕子早已叫个不停。河里的水,通过抽水机“哗哗”地流淌在这片黄土地里,并发出“咕咕”的声音。到处都是勤劳的农民忙碌的身影,好一派热闹的农耕景象!
80年代,虽然改革开放了,土地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但我记得却更吃不饱了,人均不到一亩地,加之产量很低,一家四口人(我的妹妹出生了)的日子也很难。此时的陕北已进入青黄不接的季节,种子播种了,剩余的粮食不多了,所以大人们要计划着如何度过这个特殊的季节,家庭条件不好的农户这段时间最难。六七岁的我有时候要啃上几块糠窝头,就是这也不是放开了吃,吃少了饿,吃多了大便不下。父亲在忙完农活后,勤劳的他和本村的几个战友便外出甘肃、宁夏、内蒙一带打工,善良的母亲便操持着这个家。但,就是这也挣不下钱,最多能把自己吃饭的问题解决了,有时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全凭两只脚回家。
一天,闲着无事我和亲密的伙伴——大舅家的儿子到地里玩,他们家的马路边就是村里的田地,所以很快便到了田里。地里长出的麦苗、大豆苗、豌豆苗嫩嫩的、绿绿的煞是可爱。忽然姑舅拿着一个东西大喊“哥哥,快看,萝卜”,我跑去一看,见是一个削去了下部只剩一个长满绿茵的半截萝卜。再一看还有很多种在地里,那时那个饿呀,一个萝卜已经是很不错的口粮了,我也顾不得多想了,也顺手拔了一个放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和姑舅吃起了“美味”。正当吃的得劲时,一个声音犹如一个霹雳传了过来“哎,干甚的,碎小子们!”,吓得两人撒腿就跑,从此再没有做过一次这样的事。
那时,一年当中能吃到精白面只有家里来了重要客人或过节的时候。平时,好一点的人家可以吃到玉米面窝头或软糜子面窝头,我家在当时玉米面都很少有,所以父母会在大沙漠里寻找沙盖和沙米,沙盖用来做菜,沙米用来做面条或烙饼。印象最深的是父亲从猫(那时,我家的这只猫从外面叼回来的野鸽子从来自己不吃)嘴里省下的鸽子肉和从树上弄到的野生蜂蜜做出来的美味,那真比吃了山珍海味还美!
五月份,已进入盛夏,天热的像蒸笼,然而正是我们享乐的时候。我和玩伴们闻着野花的香,看着翩翩起舞的蝴蝶,然后再下到屋后清澈的小河里抓鱼、抓虾,口渴了趴下喝几口纯自然的“矿泉水”,那叫一个美呀!累了,就爬在河旁边小树林里软绵绵的沙堆上睡觉。嫩绿的硕大的杨树叶把炙热的阳光遮住了,躺在沙堆上可以看蔚蓝色的天空,悠悠的白云随着微风漂浮而过,鸟儿叽叽喳喳在林间叫个不停,此时不必担心汽车尾气pm2.5、不必担心无良知的贼和人贩子,可以和蚂蚁玩、可以和小虫逗,可以把棉花似的白云任意想象,尽可享受大自然带来的乐趣!
等啊、盼啊,终于等到了收割小麦。看着大人们在田间汗流浃背的劳作,我也忍不住想帮忙,但没弄几下,细嫩的小手便打起了血泡,加之麦芒把皮肤划破汗水流入伤口,那叫一个疼啊,但想想可以吃到白面馍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割不成麦子,便拾麦穗,一会可以拾很多,惹的周围的麻雀很不高兴,飞来飞去。
麦子在打麦场打着,有用传统连枷的,有用驴子碌碌的,也有用手扶拖拉机的,男人在打,女人帮忙,或女人打麦男人扬场。小孩们在旁边玩耍,或逮蝴蝶、或捉牛牛(一种昆虫)、或懂事点的给大人舀水喝。总之,人们都在争分夺秒的干,因为好久没有吃到白面馍了。
晚上,偷偷从家里拿两个白面馍和大姑舅来到外爷在打麦场搭的草棚里,一边看着夜空闪烁的繁星,一边吃着白面馍,一边听着从学校喇叭里传来的“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了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靠在高高的谷堆旁边……”,一边还吵嚷着让外爷讲故事。外爷其实一年很忙,除了在农忙时候回家,其余时间都在内蒙一带打工,他自己做了一把三弦给别人自编自唱,如果别人高兴了给一点钱,不给他也不要,就靠这养活了外爷一家人。其实用现在话来说,他一直在做着民间艺术的传承工作。外爷惹不起这两个孙子,就唱给我们听,只见外爷清了清嗓子,便唱起了《十二月忙》:
正月里,正月忙,
正月招待亲戚忙,
白面包子粉条端上炕。
正月忙完了二月里忙,
二月里掏茬茬送粪,
真是个忙。
二月忙完了,三月里忙
三月里种瓜种豆,
也是一个忙……
唱完还不行两人又嚷着,于是外爷又唱起了《绣荷包》:初一到十五,十五月儿高,那春风摆动杨呀杨柳梢。
三月桃花开,情人捎书来,
捎书书带信儿,要一个荷包袋。
一绣一只船,船上撑着帆,
里面的意思,
郎你要自己猜。
二绣鸳鸯鸟,
栖息在河边,
你依依我靠靠,
永远不分开……
慢慢的两人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来源:靖边县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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